章少爷Tsongwa

顶顶的少爷

【海古】危墙之下(四)露辛达×奥兰多

7.

       露辛达对夏默丁的反感并不仅仅因为他是奥兰多的情人。事实上,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露辛达便对这个黑眼睛黑头发的男人有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厌恶。诚然他高大英俊,谈吐斯文,知识渊博,但露辛达就是没有办法对他抱有一点点善意。

       也许是因为他与父亲太过相似的缘故吧。露辛达想。

      所以坐到夏默丁对面的时候,露辛达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清清冷冷的。说不上十分冷淡,但也绝不热情。

       “你看上去气色不错,普拉斯小姐。”这明显只是象征性的寒暄。露辛达在下楼之前对着镜子照过自己的模样,知道自己的脸上泛着一层苍白。不过此时她无意拆穿他的虚伪,仅用一个轻微的点头便应了下去。

       “普拉斯夫人身体还好吗?”哈,他果然要问到奥兰多。这也难怪,以往他来拜访,都是奥兰多按照女主人的身份接待的他。即便是上次他来向她要钱,也有奥兰多在一旁陪同。

       “我的母亲身体不适,所以今天只有我在这里接待你。”露辛达倚靠在椅子上,嘴角带着点儿凉薄的笑,狭长眸子偶尔闪着一点光亮,像扔在冰水里的两块蓝宝石。“希望你不要失望——我的意思是不要介意。”

       “当然。”夏默丁优雅的笑着,“我本来就是来找你的。”

       “这种话还是不要轻易说出来比较好,说不定别人听到了会误会呢。”露辛达慵懒的用手指敲敲耳朵,心想着奥兰多会不会已经偷偷溜下了床,现在正躲在某个地方偷听。她不是一直没有放过任何一次可以见到夏默丁的机会吗?

       夏默丁没有将露辛达的话当回事。奥兰多在与他重聚之初曾提过自己对这个年幼的继女的恐惧,但他始终认为露辛达不过是个“有点儿麻烦的小姑娘”罢了,并叫奥兰多不必在意。同样的,他自己则更加不在意。

       “让我开门见山的说吧,普拉斯小姐。我的妻子病得很重,大夫说可能支撑不到下个月。”

       “什么病?”露辛达不紧不慢的喝茶。

       “说不上来,总之很严重——”奇怪,这句话为什么这么熟悉呢?

       “我的妻子说普拉斯先生曾经为她留下一份遗产。所以我想和你核实一下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么我想......”

       “没错,是真的。”露辛达直截了当的打断了他。“但我已经给过你们了。”

       夏默丁的脸上终于露出惊讶的神情。这可比他那副优雅的样子好看多了。露辛达暗笑。

       “给过了?什么时候?”

       “你要知道,如果仅仅是为了给我堂姐治病,我没有必要给你们那一笔钱的。那不是个小数目,对不对?”好极了,夏默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是的,但那......”

       “玻璃工厂的十分之一。”露辛达放下手中的茶杯,修长的手指在杯沿处轻轻地叩着。

       “什么?”

       “按照我父亲的遗嘱,我的堂姐作为他去世后我唯一的亲人,可以得到玻璃工厂的十分之一。而我,作为我父亲唯一的子嗣,继承剩余的所有。”

       夏默丁难以置信的望着露辛达。剩余的所有?也就是说,奥兰多并没有分到任何财产?

       “不知道堂姐有没有告诉过你,她每个月都会收到一笔来自我父亲提供的生活费。父亲去世之后,我接替了这个惯例,将玻璃工厂的十分之一折换成生活费,按月交给她。半年前你向我要的那笔钱,就是那十分之一的剩余部分——其实远远不止。玻璃工厂的生意好的出奇,我是按照它现在的价值付的钱。”

       夏默丁很认真的听着露辛达的话,脸上的神情换了一种。不像是惊讶,倒像是在盘算,还有一点犹豫不决。“你的茶冷了,夏默丁先生。”露辛达提醒着他的离开。

       夏默丁喘了口气,看样子是要回去好好想一想她的话。他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几乎能盖住眼睑。他的眼睛长得很好看,漆黑的瞳孔闪烁不定。露辛达忽然又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眼神,但挖空了心思也回忆不到。

       此刻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露辛达猜到他要问什么。“请原谅我的冒昧,我只是出于好奇——普拉斯夫人作为你父亲的妻子,难道没有得到任何财产吗?”

       “她当然会得到,但前提是诞下普拉斯的后代。”露辛达端起了茶杯,忽然故作天真的笑了笑。“不过她毕竟做了我四年的母亲。父亲可以不照顾她,但我不能。对于我来说,她是父亲遗产的一部分。我说了,除了堂姐得到的那十分之一,我会继承剩余的所有。”

       夏默丁终于不再问话了。他尽量从容的喝下了自己那杯冷透了的茶,吻了下露辛达的手背便离开了。茶叶很苦,不是以前的甜美的味道。奥兰多是习惯在茶里加蜂蜜的,露辛达也渐渐的习惯,不过有时还是会出现例外的。

       譬如这一次。

       等夏默丁连同他的马完全消失在视线中了,露辛达这才回到奥兰多的房间,顺便将她叫厨娘准备的一份新的早餐端了上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逐渐习惯了亲自为奥兰多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奥兰多从嫁入普拉斯庄园的第一天开始就在为她做,并且做的更多。

       推开房门的时候,她以为奥兰多会忧郁不安的等在那里,说不定还要向自己询问夏默丁说了什么。谁知进去一看,奥兰多鼻息均匀的躺在床上,显然是已经睡下多时。露辛达不由得失笑。自己白白的在那里胡思乱想了一大堆,人家却在这里心无旁骛的睡着了。

       轻拍了下奥兰多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露辛达的声音里还残留着刚才的笑意:“醒醒,吃些东西。”

       “已经到吃午餐的时间了?”奥兰多将眼睛浅浅睁开一条缝,温柔的嗓音有些含混。“我睡了这么久吗?”

       “你最多只睡了一个小时。现在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露辛达又回到沙发里,懒懒的靠着,好像根本不曾离开过这里。“我让厨娘给你另弄了些吃的,试试看。”

       托盘里放着一碗汤。奥兰多端过来尝了尝,居然没有再出现酸水上翻的情况。温暖的汤水抚慰了因长期呕吐而抽痛的胃,奥兰多松了口气,苍白的脸颊恢复了些淡淡的血色。

       “汤还好吗?”

       “很好,谢谢。”

       “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问什么?”

       “难道你对夏默丁的话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拜托,露辛达...”奥兰度放下汤碗,迷人的绿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无力,“我要怎么跟你解释才能...才能让你相信夏默丁与我们的生活无关呢?”

       “我们?”

       “是的,我们。”奥兰多看到了露辛达的脸上一闪即逝的错愕,于是尽量安抚的向她笑笑。“至少我还是你的母亲,不是吗?”

       半晌,露辛达也笑了起来。

       “是的,母亲。”

 

8.

       奥兰多怀孕四个月的时候——这个时间是她自己推算出来的,具体的日子谁也说不上来。总之,在进入孕期的第四个月,她身体里的种种不适开始消退,整个人看上去健康了不少。

       这显然这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因为奥兰多身体的好转,普拉斯庄园也终于从令人沉闷的病态中恢复过来。天气好的时候,伊莎贝尔会扶着奥兰多在花园里坐一会儿,晒晒太阳。如果正好赶在午后,还会见到露辛达在修剪花木。那是露辛达儿时养成的一个习惯。起初是为了瞒着普拉斯先生去找那个神秘的佣人,后来则是为了让自己保持平静,减少情绪波动的次数。别人都以为她比一般的同龄人要放肆,实际上露辛达心里很清楚,她比那些呆傻娇惯的小姐们要克制得多。

       奥兰多喜欢看露辛达修剪花木,那会让她有一种宁静安稳的感觉。在她嫁过来的第一年,普拉斯先生早早的对她失去了兴趣,经常撇下她出去寻欢作乐。那时她还没有与夏默丁重聚,又没有其他可消遣的活动,于是便经常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露辛达在花园里修剪花木。她记得那个天气晴朗的午后,十五岁的少女在花园里走着,脚步那么轻盈,裙边上拖曳着阳光的细丝。露辛达的脸上是十分可爱的认真之态,一点也不同于平时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她在一株栀子花前停下,剪下了开的最好的一朵,深深地嗅了一下。

       忽然,像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看自己,露辛达猛地抬起头来,清澈的目光正好对上奥兰多沉寂的双眸。奥兰多蓦地绷紧了呼吸,脸上传来一阵强烈的灼烧感。她不知道露辛达会不会因为她的偷看而对她大发雷霆,或者用别的方式来警告她这种失礼的行为。

       但露辛达什么也没做。她只是向奥兰多扬了扬手中的栀子花,然后露出了一个笑容——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该有的,娇憨而纯净的笑容。

       原来她也会那样笑的。

 

       夏默丁很快又出现在了普拉斯庄园,带着妻子的死讯。

       他来的时候很不凑巧。那天露辛达因为工厂出了一点问题,一大早就离开了庄园。这样一来,能出去接待他的便只剩了守在家中的奥兰多。不过这正是他所希望的。

       但他的行为使奥兰多陷入了慌乱之中。一方面,她不知道露辛达什么时候会回来。如果露辛达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她与夏默丁在交谈,或许又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另一方面,她的衣服下面已经有了一个很明显的弧度,而一个有教养的淑女是不该让别的男人看到自己怀有身孕的样子的。

       可现在命伊莎贝尔打发他离开或是让他长久的等在客厅也是不礼貌的行为。纠结了半晌,奥兰多只得让伊莎贝尔为自己简单的遮挡了一下,随后便来到了客厅。

       听见楼上传来的脚步声,夏默丁满心欢喜的起身。他知道那是奥兰多。露辛达的缺席使他倍感兴奋,甚至觉得这是他计划里的一个顺利的开端。果然,奥兰多的面孔出现在了楼梯上。夏默丁有些急切的迎上去,却很快发现了眼前的异常,然后如奥兰多所预料的那样瞪大了双眼。

       “奥兰多......”

       “是‘普拉斯太太’。”奥兰多纠正他,但很快又羞惭的低下了头。“很抱歉...我不该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的。我太无礼了。”

       夏默丁觉得自己的喉咙开始发涩。“你不应该向我解释一下吗?”

       “没什么好解释的了。”奥兰多摇摇头,声音却平静下来。“一切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我没看到什么!”夏默丁激动的抓住奥兰多的肩膀,“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肩膀上传来的被钳制的痛感令奥兰多蹙紧了眉头。“那不是你需要知道的。请放开我......”她试图挣脱夏默丁的双手,换来的却是更加牢固的约束。“你还没有意识到吗,我们早就已经结束了!”

       这句话终于让激动的夏默丁陷入了短暂的愕然中。感觉到肩上的力道松了下来,奥兰多慌忙推开夏默丁,发抖的身体倚靠在了楼梯的扶手上。她突然无比渴望露辛达此时能够出现在这里,哪怕误会他们也好,只要她在。

       “你不能这么对我,奥兰多。”沉默了许久,夏默丁用一种痛苦的,咬牙切齿的声音喃喃着。“那个卑鄙的普拉斯已经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四年了...难道现在你要告诉我,你又被另一个人抢走了吗?”

       “没有人抢走我。”奥兰多下意识的向后慢慢退着,尽可能的让自己与夏默丁保持距离。“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这个事实永远也不会改变。但...一切都过去了,夏默丁。”

       “过去?亏你说的出口!”像只被激怒的野兽一样,夏默丁三步两步越过那段可怜的距离,死死地握住奥兰多纤细的手腕,英俊的五官被愤怒扭曲。“你根本想象不到我都做了些什么...为了你,哪怕是不择手段的事情我也去做了...好,现在我终于做完了,我终于能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可你却告诉我,说我们结束了?你有没有想过我该怎么办?”

       夏默丁的身材十分高大。奥兰多被禁锢在他的身躯投下的阴影里,像只落入陷阱的绝望的小兽。“你做了什么...你...你对露辛达做了什么!”

       “我没有对她做什么。”夏默丁突然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是她的父亲,普拉斯先生。还记得那场让他去世的意外吗?”

       奥兰多的瞳孔猛地收缩。

       怎么会不记得呢?那艘船被海浪吞没了一切,普拉斯先生被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是残肢碎片,一张脸被鱼啃噬的面目全非,只能从衣着和戴的饰物上判断身份。当时她一看到那可怖的尸首便吓得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露辛达抱着自己坐在摇晃的马车里,正在前往墓地的路上。她呆呆的望着面容冷峻的露辛达,抓紧了露辛达的衣服,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来。露辛达低头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紧了她,用冰凉的手指抹去了她脸上的泪水。

       “那不是意外。”夏默丁低沉的声音将奥兰多拉回现实。“我在他的船上动了手脚。”

       不是意外,而是谋杀。

       谋杀。

       奥兰多双腿一软,瘫倒在楼梯上。“你杀了他......”

       “我只是不能再忍受他对你的玩弄。”夏默丁说着朝奥兰多伸出手,想把她拉起来。“别怕,奥兰多。他抢走了我心爱的女人,这不过是我的报复而已。况且,这样我们可以更好的在一起......”

       伸出的手迟迟得不到回应。夏默丁皱起眉头,这才发现奥兰多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单薄的嘴唇颤抖着,如两片瑟缩的白纸一般。

       “你怎么能杀了他......”

       “奥兰多?”夏默丁疑惑的,有些气恼的唤了她一声。

      “他是露辛达的父亲!”奥兰多终于激动的质问出声。“你怎么能杀了他!”

       空气在一瞬间凝固起来。

       “你是在怪我杀了露辛达的父亲?”

       夏默丁这才逐渐反应过来。

       “你不怪我杀人,不怪我杀了你的丈夫,却怪我杀了露辛达的父亲?”

       奥兰多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了。她倔强的望着夏默丁,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一阵可怕的沉默过后,夏默丁猛地拎起奥兰多的衣领,愤怒的双眸犹如要喷出火来。

       “是她?”

       ——“......对于我来说,她是父亲遗产的一部分......我会继承剩余的所有......”

       他不肯信。

       “我知道...一定是她强迫你的......”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急切而仓皇。“没关系,我还是可以带你离开...你不要怕她,她绝不会成为我们的威胁......”

       “不,夏默丁!”她奋力扯着他的手,指甲在他的手背上抓出了血。“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夏默丁的动作倏地一顿。

       “我爱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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