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古】吾凰（三）伊丽莎白×奥兰多
三、
我爱的那个姑娘，有着天使赐予的温柔的面孔，有着上帝吻过的优美的声音。
她微笑，我的世界便春光明媚。她哭泣，我的世界便大雨倾盆。
可她不爱我。
她不爱我。
“王冠赐予了我任性妄为的权力，”呆呆地站在穿衣镜前，伊丽莎白僵硬地摸着头上冰凉的金冠，眼中透出一丝痛苦，“可我至今未从这份权力中品尝到任何美好。”
“相信我，陛下，您很快就会享受到它带给您的快乐了。”威廉恭敬的说。
“那它能为我带来奥兰多的爱情吗？”伊丽莎白像是在质问，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质问谁。
沉默片刻，威廉缓声开口。“它不能为任何一位君王带来爱情。但这不是它的错。”抬起头，威廉直视着镜中稚气犹存的女王。“因为那件东西，永远不属于君王的世界。”
“你，真可怜啊。”指了指镜中的自己，伊丽莎白笑了起来，眉梢眼角都染着挥之不去的颓然。
“女王陛下，王后来为您更衣了。”侍女伊莎贝尔进来禀告。
“是她自己要来的吗？还是你们要她来的？”听到奥兰多来为自己更衣，伊丽莎白猛地转过头去，清秀的脸上一扫方才的郁郁之色，布满了紧张兴奋的神情。
“是王后自己要来的。”
伊莎贝尔的回答正是伊丽莎白所期望的。“快，叫王后进来！”一面吩咐着，伊丽莎白一面探过头，使劲朝着门外望去。
很快，装在精致宫廷礼服里的奥兰多被带到了伊丽莎白的面前。伊丽莎白小心翼翼的看着奥兰多，只见那张秀美的脸上已找不出昨晚的冷漠与抗拒，平静的宛如一池飘荡着枫叶的秋水。抬起眼眸，奥兰多的目光十分温顺。“我来为您更衣，尊敬的陛下。”
奥兰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优雅迷人，可此时听在伊丽莎白的耳中却十分的难受。这种柔顺的，恭敬的，完全出于服从的腔调伊丽莎白听得太多了。从她登基为王，接受百姓朝拜的那一天开始，所有人都开始用这种虚与委蛇的腔调同她讲话，用这样的腔调为她筑建了一座华丽的水晶宫殿，将她困至其中，令她濒临窒息。
如果说奥兰多的出现为她打开了水晶宫殿的大门，那么现在，她的王后，她深爱的人，又慢条斯理的将那扇大门紧闭，断绝了她最后的一丝希望。
麻木的伸开双臂，伊丽莎白默默的看着奥兰多例行公事一般的为自己换上朝服，动作轻柔却绝不含半点儿情意。“每个贵族女孩都要学习做王后的规矩吗？”沉默了一会儿，伊丽莎白忍不住开口。
“是的，陛下。”奥兰多回答。“在与他人结婚之前，我们都是陛下的私有财产。”
“这样说来，我好像很富有啊。”伊丽莎白说着笑了起来，笑声不同于往日的清脆，听上去有几分刺耳。
“您当然富有。整个王国都是您的囊中之物。”威廉迅速接上。
“可我觉得自己是整个国家里最一贫如洗的人。”收了笑声，伊丽莎白板起一张面孔，扔下奥兰多独自走了出去。
望着伊丽莎白孤单却又带着几分骄傲的背影，奥兰多的心底里涌起了说不出的悲凉。
你也会难过吗？
可若非你的任性，我们又何苦相互折磨。
世人皆知，英格兰的伊丽莎白女王没有嫁人，却在一次舞会上对一位贵族小姐一见钟情，并且不顾世俗非议，坚持立其为后，对其百般宠爱。
这样惊世骇俗的举动已经被传为一个十足的罗曼蒂克故事。只可惜，故事里的两位主角并不是伊丽莎白和奥兰多。或者说，并不是真实的伊丽莎白和奥兰多。
但故事也并非完全虚构，没有一点儿真实性。至少伊丽莎白对奥兰多的盛宠绝不是虚假的。为了尽可能的让奥兰多开心起来，伊丽莎白将从前在家中服侍奥兰多的侍女们接入宫中，从她们的口中打听奥兰多做姑娘时的种种喜好。
“王后在家时不喜欢在茶叶里放牛奶，喜欢放蜂蜜。”
于是第二日，凡宫中所饮之茶皆为蜜茶。
“王后在家时不喜金饰，偏爱银饰。”
于是没多久，宫内所有金饰几乎全被拆除，换之纯银。
“王后在家时只喜欢白蔷薇，恨不得花园里全种满了呢。”
于是三天后，宫内再也见不到其它花卉，全部换成了柔曼的白蔷薇。
“王后在家时没有别的爱好，只喜欢骑马。”
于是一个月后，英格兰女王从马场上摔了下来，右腿受了重伤。
“您何必要这样为难自己。”坐在伊丽莎白的床边，奥兰多的语气有些无奈。“听说您并不擅长骑马。”
“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伊丽莎白没有回答奥兰多，只是紧盯着她，稚气地问。
看着伊丽莎白脸上的几处伤痕，奥兰多心下一软，柔声开口：“没有。您不用担心，伤口很快就会好的。”
“可我觉得我现在都不能有什么表情，不然伤口就会裂开。”说着伊丽莎白试着笑了笑，果然牵动了脸上的摔伤。本已微微结痂的伤口又渗出些血珠来，疼的伊丽莎白眉头紧皱，笑容变得比哭还难看。“嘶...好疼！”
见伤口渗血，奥兰多赶忙唤人倒热水来。将自己的手帕在热水里拧了拧，奥兰多小心地擦拭着伊丽莎白脸上的伤口。“您不能这么不小心...还疼吗？”
“你是在关心我吗？”打量着奥兰多脸上紧张的神色，伊丽莎白惊讶不已。
“我当然关心陛下的安危。”奥兰多的回答依旧带着撇清的意味。
“就像威廉他们一样？”对于奥兰多的回答，伊丽莎白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是的，陛下。”
很好，又败了一次。
悻悻地转过头去，伊丽莎白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沮丧之意。“那我不需要了，这样的关心我要多少有多少。”
自从奥兰多入宫以来，这还是伊丽莎白第一次在她面前赌气。在此之前她是从来不敢的。
对，不敢。
她没有她的心，她有什么资格赌气呢？
可是今天她却赌气了。大概...这就是生病之人的特权吧。人们对一个病人，何况还是个年龄比自己小很多的病人，总是要抱着几分宽容的。
奥兰多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当伊莎贝尔端来要给伊丽莎白换的药和纱布的时候，她命伊莎贝尔将东西放在一边，然后和其他侍女一同退下。等寝宫里只剩下她和伊丽莎白两个人的时候，奥兰多将药和纱布端到床边，轻轻掀开盖在伊丽莎白身上的被子，准备亲自为她换药。
“你叫伊莎贝尔进来换药好了。”伊丽莎白闷闷不乐的扯过被子蒙住头。
沉默的站了一会儿，奥兰多俯下身去，轻轻拉开了盖在伊丽莎白头上的被子。“我知道您是为了我才受伤的。我知道您为我做的每一件事。”
比如那些合乎她的口味的饮食，按照她的偏好定制的衣服，爬满了院墙的白蔷薇，以及种种她所喜爱的娱乐活动。
也比如每天晚上睡下后，那个偷偷为自己掖好被角，默默的在床边站上一会儿，然后再悄悄离开的身影。
她的家人也在伊丽莎白的特许之下时常出入宫中，与她作伴。尽管大臣们颇有微词，但伊丽莎白仍是不允许任何人以宫廷规矩约束于她，要她只管按照自己从前的方式去生活。因此，奥兰多虽然身居王后之位，却并不曾受过这个国家对王后的约束，看上去似乎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从前的生活罢了。
只是奥兰多清楚的知道，她再也回不到从前的自己了。
那个满怀憧憬的等待爱人归来的奥兰多已经死在了家中的白蔷薇里。而伊丽莎白对她的种种宠爱，也不过是为埋葬着从前的自己的坟墓增砖添瓦罢了。
“我知道您是待我好的。”对上伊丽莎白有些委屈的目光，奥兰多第一次轻轻的，主动的，握住了伊丽莎白的手。
我知道您是待我好的。
可我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委屈吗？
可您毁了我的一生啊。
“奥兰多...”见奥兰多的神情带了些许凄怆，伊丽莎白顿时慌乱起来，“是我错了，我不该和你赌气。”赶忙抽回自己的手，伊丽莎白规规矩矩的躺好，紧张的望着奥兰多。“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让你为难了......”
“不...陛下，您...您不需要道歉的......”伊丽莎白的反应让奥兰多一时间手足无措。这一刻，她真切的感受到自己面前的人不是个高高在上的君主，只是个情窦初开，一派天真的女孩。
“好了，你今天累了，回去休息吧。叫伊莎贝尔进来。” 双双沉默了片刻后，伊丽莎白主动开口，眼睛却不敢再看奥兰多。
“是，陛下。”奥兰多低头行了个礼，默默地退出了伊丽莎白的寝宫。
在伊莎贝尔将寝宫的大门关上之时，奥兰多忍不住转过头向身后看去。只见伊丽莎白正在抬手抹着眼睛，像是哭了。
等奥兰多想看的更清楚一些的时候，寝宫的大门已经关得严丝合缝，透不出一丝光亮。
呆呆着望着两扇沉重的大门，奥兰多不由自主的把手放在心口上，只觉得那里隐隐作痛。
是为了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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